赘婿

愤怒的香蕉

历史军事

武朝末年,岁月峥嵘,天下纷乱,金辽相抗,局势动荡,百年屈辱,终于望见结束的第一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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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九章 琴音古旧 十面埋伏(五)

赘婿 by 愤怒的香蕉

2019-2-1 17:31

  回到半山上的,
  宁毅走进院里,朝房间看了一眼,檀儿已经回来了,她坐在床边望着床上的宁曦,脸色铁青,而头上包着绷带的小宁曦正在朝母亲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什么。宁毅跟门口的大夫询问了几句,随后脸色才微微舒展,走了进去。
  “爹。”宁曦在床头看着他,微微扁嘴,“我真的是为了抓兔子……差点就抓到了……”www*22ff*com
  宁毅走过去捏捏他的脸,然后看看头上的绷带:“痛吗?”
  “一开始不痛,现在有点痛了。”
  “没事的。”宁毅笑了笑,然后冲着门口挥了挥手,“大夫都说没事,你们全跑过来干嘛!宁毅,你看谁过来看你了。”
  “左爷爷。”宁曦朝着跟进来的老人躬了躬身,左端佑面目严肃,前一天晚上大伙儿一块吃饭,对宁曦也没有表露太多的亲切,但此时终究无法板着脸,过来伸手扶住宁曦的肩膀让他躺回去:“不要动不要动,出什么事了啊?”
  “我跟初一去捡野菜,家里来客人了,吃的又不多。后来找到一只兔子,我就去捉它,然后我摔跤了,撞到了头……兔子本来捉到了的,有这么大,可惜我摔跤把初一吓到了,兔子就跑了……”
  孩子说着这事,伸手比划,还颇为沮丧。好不容易逮着一只兔子,自己都摔得受伤了,闵初一还把兔子给放掉,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左端佑回头看了一眼宁毅。宁毅此时却是在安慰苏檀儿:“男孩子摔摔打打,将来才有可能成材,大夫也说没事。你不要担心。”随后又去到一边,将那满脸内疚的女兵安慰了几句:“他们小孩子,要有自己的空间,是我让你别跟得太近,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这场小小的风波随后方才渐渐消弭。小苍河的气氛看来安详。实则紧张,内部的缺粮是一个问题,在小苍河外部,亦有这样那样的敌人,一直在盯着这边,众人面上不说,心中是有数的。宁曦忽然出事,一些人还以为是外面的敌人终于动手,都跑了过来看看。眼见不是,这才散去。
  小宁曦头上流血,坚持一阵之后,也就疲惫地睡了过去。宁毅送了左端佑出来,随后便去处理其他的事情。老人在随从的陪同下走在小苍河的半山上,时间正是下午,倾斜的阳光里,谷地之中训练的声音不时传来。一处处工地上热火朝天,人影奔走。远远的那片水库之中,几条小船正在撒网,亦有人于水边垂钓,这是在捉鱼填补谷中的粮食空缺。
  这些东西落在视野里,看起来平常,实际上。却也有种与其他地方绝不相同的气氛在酝酿。紧张感、危机感,以及与那紧张和危机感相矛盾的某种气息,老人已见惯这世道上的许多事情,但他仍旧想不通,宁毅拒绝与左家合作的理由。到底在哪。
  作为根系遍布整个河东路的大家族掌舵人,他来到小苍河,当然也有利益上的考虑。但另一方面,能够在去年就开始布局,试图接触这边,其中与秦嗣源的情谊,是占了很大成分的。他就算对小苍河有所要求,也绝不会非常过分,这一点,对方也应该能够看出来。正是有这样的考虑,老人才会在今天主动提出这件事。
  仅仅为了不被左家提条件?就要拒绝到这种干脆的程度?他难道还真有后路可走?这里……分明已经走在悬崖上了。
  他心头思考着这些,随后又让随从去到谷中,找到他原本安排的进入小苍河内的奸细,过来将事情一一询问,以确定河谷之中缺粮的事实。这也只让他的疑惑更为加深。
  不过,此时的山谷之中,有些事情,也在他不知道或是不在意的地方,悄然发生。
  为了补充士兵每日口粮中的肉食,山谷之中已经着厨房宰杀战马。这天傍晚,有士兵就在菜肴中吃出了细碎的马肉,这一消息传播开来,一时间竟导致小半个食堂都沉默下来,然后有为首的士兵将碗筷放在食堂的柜台前方,问道:“怎么能杀马?”
  不少人都因此停下了筷子,有人道:“谷中已到这种程度了吗?我等就算饿着,也不愿吃马肉!”
  “我等也不是顿顿都要有肉!穷惯了的,野菜树皮也能吃得下!”有人附和。
  众人心中焦灼难受,但好在食堂之中秩序未曾乱起来,事情发生后片刻,将领何志成已经赶了过来:“将你们当人看,你们还过得不舒服了是不是!?”
  军中的规矩良好,不久之后,他将事情压了下来。同样的时候,与食堂相对的另一边,一群年轻军人拿着刀枪走进了宿舍,寻找他们此时比较信服的华炎社发起人罗业。
  “罗兄弟,听说今日的事情了吗?”
  罗业正从训练中回来,满身是汗,扭头看了看他们:“什么事情?你们要干嘛?”
  “宁家大公子出事了,听说在山边见了血。我等猜测,是不是谷外那帮孬种忍不住了,要干一场!”
  这些人一个个情绪高昂,目光赤红,罗业皱了皱眉:“我是听说了宁曦公子受伤的事情,只是抓兔子时磕了一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退一步说,就算是真的有事,干不干的,是你们说了算?”
  众人微微愣了愣,一人道:“我等也实在难忍,若真是山外打进来,总得做点什么。罗兄弟你可代我们出面,向宁先生请战!”
  “你们被冲昏头脑了!”罗业说了一句,“而且,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你们要去打谁!还说要做大事,不能冷静些。”
  一群人原本听说出了事,也不及细想。都兴冲冲地跑过来。此时见是谣传,气氛便渐渐冷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觉得有些难堪,其中一人啪的将钢刀放在桌上,叹了口气:“这做大事。又有什么事情可做。眼看谷中一日日的开始缺粮,我等……想做点什么,也无从入手啊。听说……他们今天杀了两匹马……”
  这人说起杀马的事情,心情沮丧。罗业也才听到,微微蹙眉,另外便有人也叹了口气:“是啊,这粮食之事,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你们莫非是信不过秦将军、宁先生?”罗业道,“上面的几位大人。可是一日都未有偷懒。”
  “自然不是信不过,只是眼看连战马都杀了,我等心中也是着急啊,要是战马杀完了,怎么跟人打仗。倒是罗兄弟你,原本说有熟悉的大族在外,可以想些办法,后来你跟宁先生说过这事。便不再提起。你若知道些什么,也跟我们说说啊……”
  “我是猜到一些。却不好说。”罗业摇了摇头,“总之,你们平日里多下点功夫做训练,也就是了,上头自会有解决的办法!”
  “平日里训练,这里有谁偷过懒么!”
  “是啊。如今这干着急,我真觉得……还不如打一场呢。如今已开始杀马。即便宁先生仍有妙计,我觉得……哎,我还是觉得,心中不痛快……”
  “罗兄弟你知道便说出来啊。我等又不会乱传。”
  “宁先生他们策划的事情,我岂能尽知,也只是这些天来有些猜测,对不对都还两说。”众人一片喧嚷,罗业皱眉沉声,“但我估计这事情,也就在这几日了——”
  这宿舍之中的喧嚷声,一时间还未有停下。难耐的暑热笼罩的山谷里,类似的事情,也不时的在各处发生着。
  山上房间里的老人听了一些细节的报告,心中更为笃定了这小苍河缺粮并非虚假之事。而另一方面,这桩桩件件的琐事,在每一天里也会汇成长长短短的报告,被分类出来,往如今小苍河高层的几人传递,每一天夕阳西下时,宁毅、苏檀儿、秦绍谦等人会在办公的场所短时间的汇聚,交流一番这些讯息背后的意义,而这一天,由于宁曦遭遇的意外,檀儿的表情,算不得开心。
  一些事情被决定下来,秦绍谦从这里离开,宁毅与苏檀儿则在一起吃着简单的晚餐。宁毅安慰一下妻子,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苏檀儿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软弱,点点头,跟自家男人偎依在一起。
  夕阳渐落,天边渐渐的要收尽余晖时,在秦绍谦的陪同下吃了晚饭的左端佑出来山上散步,与自山路往回走的宁毅打了个照面。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宁毅换了一身新衣衫,拱手笑笑:“老人家身体好啊。”
  左端佑看着他:“宁公子可还有事。”
  “晚上有,现在倒是空着。”
  “那便陪老夫走走。”
  “好啊。”宁毅一摊手,“左公,请。”
  夜风吹拂的山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左端佑柱着拐杖,走了一阵,缓缓开口,这一次,语气却是平和许多了:“这么些年来,老夫一向以为,掌一地权柄者,不可意气用事。”
  一旁,宁毅恭敬地点了点头。
  “今日下午,老夫开口时,以为事情并无太多可谈之处。如今心中却只是好奇,立恒觉得今天的话里,自己意气用事的,有几成?”
  “……一成也没有。”
  “老夫也这么觉得。所以,更加好奇了。”
  左端佑扶着拐杖,继续前行。
  “谷中缺粮之事,不是假的。”
  “不假。”
  “金人封北面,西夏围西南,武朝一方,据老夫所知,还无人敢于你这一片私相授受。你手下的青木寨,眼下被断了一切商路,也无能为力。这些消息,可有错处?”
  宁毅沉默了片刻:“我们派了一些人出去,按照之前的讯息,为一些大户牵线,有部分成功,这是公平买卖,但收获不多。想要私下帮忙的,不是没有,有几家铤而走险过来谈合作,狮子大开口。被我们拒绝了。青木寨那边,压力很大,但暂时能够撑住,辞不失也忙着安排秋收,还顾不了这片荒山野岭。但不管怎么样……不算错。”
  “你怕我左家也狮子大开口?”
  “没有这回事。”宁毅回答。
  “好。”左端佑点点头,“所以。你们往前无路,却仍旧拒绝老夫,而你又没有意气用事,这些东西摆在一起,就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既然不愿意跟老夫谈生意,你为何分出这么多时间来陪老夫,若只是出于对老秦的一份心,你大可不必如此。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前后矛盾,要么老夫真猜漏了什么,要么你在骗人。这点承不承认?”
  他年事已高,但虽然白发苍苍,依旧逻辑清晰,话语流畅,足可看出当年的一分风采。而宁毅的回答,也没有多少迟疑。
  “老人家想得很清楚。”他平静地笑了笑。坦白告知,“在下作陪。一是小辈的一份心,另一点,是因为左公来得很巧,想给左公留份念想。”
  “哦?念想?”
  “嗯,将来有一天,女真人占据整个长江以北。权势更替,民不聊生,左家面临支离解体、家破人亡的时候,希望左家的子弟,能够记起小苍河这么个地方。”
  宁毅话语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但却是字字如针,戳人心底。左端佑皱着眉头,眼中再度闪过一丝怒意,宁毅却在他身边,扶起了他的一只手,两人继续缓步前行过去。
  “左公不要动怒,这个时候,您来到小苍河,我是很佩服左公的勇气和魄力的。秦相的这份人情在,小苍河不会对您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宁某口中所言,也句句发自肺腑,你我相处机会或许不多,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跟您说说。您是当代大儒,识人无数,我说的东西是妄言还是欺骗,将来可以慢慢去想,不必急于一时。”
  “……哦?怎么说?”
  “女真北撤、朝廷南下,黄河以北全数扔给女真人已经是定数了。左家是河东大族,根基深厚,但女真人来了,会受到怎样的冲击,谁也说不清楚。这不是一个讲规矩的民族,至少,他们暂时还不用讲。要统治河东,可以与左家合作,也可以在河东杀过一遍,再来谈归顺。这个时候,老人家要为族人求个稳妥的出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左端佑目光沉稳,没有说话。
  “出路怎么求,真要谈起来太大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苍河不是首要选择,次要也算不上,总不至于女真人来了,您指望我们去把人挡住。但您亲自来了,您之前不认识我,与绍谦也有多年未见,选择亲自来这里,其中很大一份,是因为与秦相的交往。您过来,有几个可能性,要么谈妥了事情,小苍河暗地里成为您左家的臂助,要么谈不拢,您安全回去,或者您被当成人质留下来,我们要求左家出粮赎走您,再或者,最麻烦的,是您被杀了。这期间,还要考虑您过来的事情被朝廷或是其他大族知晓的可能。总之,是个得不偿失的事情。”
  “冒着这样的可能性,您还是来了。我可以做个保证,您一定可以安全回家,您是个值得尊重的人。但同时,有一点是肯定的,您目前站在左家位置提出的一切条件,小苍河都不会接受,这不是耍诈,这是公事。”
  左端佑面上神色未变:“哦,那又是为什么呢?”
  “武朝之所以会到现在这副下场,左公的堂弟左厚文、孙子左继兰这一类人是主因,我这样说,左公同意吗?”
  砰的一声,左端佑的拐杖杵在地上,他转过头来看着宁毅,目光灼灼,面容如猛虎,要择人而噬。
  “所以,至少是现在,以及我还能把控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小苍河的事情,不会允许他们发言,半句话都不行。”宁毅扶着老人,平静地说道。
  左端佑一字一顿:“这样的话任何人说出来,老夫都当他疯了。”
  “您说的也是实话。”宁毅点头,并不生气,“所以,当有一天天地倾覆,女真人杀到左家,那个时候老人家您可能已经过世了。您的家人被杀,女眷受辱,他们就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归顺女真人,咽下屈辱,其二,他们能真正的改正。将来当一个好人、有用的人,到时候,即便左家亿万贯家财已散,谷仓里没有一粒谷子,小苍河也愿意接受他们成为这里的一部分。这是我想留下的念想,是对左公您的一份交代。”
  宁毅扶着左端佑的手臂,老人柱着拐杖,却只是看着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前行:“老夫现在倒是有些确认。你是疯了。左家却是有问题,但在这事到来之前,你这区区小苍河,怕是已经不在了吧!”
  “也有这个可能。”宁毅缓缓地,将手放开。
  “所以,眼前的局面,你们竟然还有办法?”
  夜风阵阵,吹动这山上两人的衣袂。宁毅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山下。过得好一阵才道:“早些时日,我的妻子问我有什么办法,我问她,你看看这小苍河,它如今像是什么。她没有猜到,左公您在这里已经一天多了。也问了一些人,知道详细情况,您觉得,它如今像是什么?”
  山下斑斑点点的火光汇聚在这河谷之中。老人看了片刻。
  “悬崖之上,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内里看似平和,实则焦躁不堪,五蕴俱焚。形如危卵。”
  “左公见微知著,说得没错。”宁毅笑了起来,他站在那儿,背负双手,笑望着这下方的一片光芒,就这样看了好一阵,神情却严肃起来:“左公,您看到的东西,都对了,但推想的方法有错误。恕在下直言,武朝的诸位已经习惯了弱者思维,你们思前想后,算遍了一切,唯独疏忽了摆在眼前的第一条出路。这条路很难,但真正的出路,其实只有这一条。”
  “无知小辈。”左端佑笑着吐出这句话来,“你想的,便是强者思维?”
  “马上要开始了。结果当然很难说,强弱之分或许并不准确,说是疯子的想法,也许更贴切一点。”宁毅笑起来,拱了拱手,“还有个会要开,恕宁毅先告辞了,左公请自便。”
  砰的一声,老人将拐杖再度杵在地上,他站在山边,看下方蔓延的点点光芒,目光严肃。他看似对宁毅后半段的话已经不再在意,心中却还在反复思考着。在他的心中,这一番话下来,正在离开的这个小辈,确实已经形如疯子,但唯有最后那强弱的比喻,让他稍稍有些在意。
  因为左厚文、左继兰这样的人,直接而干净地拒绝掉一条生路,这样的人,左端佑这一辈子都未曾见到过,甚至于曾经性格耿直的王其松,都不会迂腐到这个程度。
  没有错,广义上来说,这些不成器的大户子弟、官员毁了武朝,但哪家哪户没有这样的人?水至清而无鱼,左家还在他左端佑的手上,这就是一件正面的事情,即便他就这样去了,将来接手左家大局的,也会是一个强有力的家主。左家帮助小苍河,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固然会要求一些特权,但总不会做得太过分。这宁立恒竟要求人人都能识大体,就为了左厚文、左继兰这样的人拒绝整个左家的援手,这样的人,要么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要么就真是疯了。
  纯粹的理想主义做不成任何事情,疯子也做不了。而最让人迷惑的是,说到这一步,左端佑还有些想不通,那所谓“疯子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山风正温暖地吹过去,天空中朗月繁星。宁毅的身影离开了这一边的山岗,而在另一边山坡上的一处木屋内灯火通明,小苍河黑旗军中目前所有营级以上军官、加上内政、参谋、情报方面的高层人员共六十八人,正先后到来,进入房间。
  房间里走动的士兵依次向他们发下一份抄录的文稿,按照文稿的标题,这是去年十二月初八那天,小苍河高层的一份会议决定。眼下来到这房间的人大部分都识字,才拿到这份东西,小规模的议论和骚动就已经响起来,在前方何志成、刘承宗等几位军官的的注视下,议论才缓缓地平息下来。在所有人的脸上,化为一份诡异的、兴奋的红色,有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片刻,秦绍谦、宁毅先后从门口进来,面色严肃而又消瘦的苏檀儿抱着个小本子,列席了会议。
  这一天是靖平二年的六月十二。距离宁毅的金殿弑君、武瑞营的举兵造反已过去了整整一年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女真人再度南下,破汴梁,颠覆整个武朝天下,西夏人攻破西北,也开始正式的南侵。躲在西北这片山中的整支反叛军队在这浩浩汤汤的剧变洪流中,眼看就要被人遗忘。在眼下,最大的事情,是南面武朝的新帝登基,是对女真人下次反应的估测。
  但不久之后,隐在西北山中的这支军队疯狂到极致的举动,就要席卷而来。
  ——震惊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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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酝酿一下情绪: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日更了!!!
  这意味着什么!!!
  各位大爷,月票在哪里……
  嗯,其实就是……这段剧情,我应该要连更了。u
第六七〇章 天北雷鸣 踏梦之刀
  武朝靖平二年,六月十三的凌晨,,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夜色微凉,暖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后不久,议论的声音,嗡嗡嗡的响起在谷地中的一处处营舍间。这是小苍河的士兵们接受每一天任务的时间。嗡嗡嗡的声音平息后不久,一队队的士兵在周围空地上集结,沿着河谷的道路开始每一天的跑步训练。再之后,才是预示黎明的鸡叫声。www!22ff*com
  左端佑也已经起来了。老人年事已高,习惯了每日里的早起,即便来到新的地方,也不会更改。穿上衣服来到屋外打了一趟拳,他的脑子里,还在想昨晚与宁毅的那番交谈,山风吹过,颇为凉爽。下风不远处的山道上,奔跑的士兵喊着号子,排成一条长龙从那里过去,穿过山岭,不见首尾。
  这是很好的兵,有杀气也有规矩,这两天里,左端佑也已经见识过了。
  之后是一身戎装的秦绍谦过来请安、早膳。早餐过后,老人在房间里思考事情。小苍河地处偏僻,两侧的山坡也并没有生机勃勃的绿色,日光照耀下,只是一片黄绿相间,却显得平静,屋外偶尔响起的训练口号,能让人安静下来。
  金国崛起,武朝衰退,自汴梁被女真人攻破后,黄河以北已名存实亡。这片天下对于,是一个笼子,北有金人,西有西夏,南有武朝,存粮殆尽,出路难寻。但对于左家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是改朝换代。左家的摊子大些,女真在稳定国内局势,尚未真正接管黄河以北,能挨的时间或许稍微久些,但该发生的,有一天必然会发生。
  如同那宁立恒所说的。有一天,金人会南下,左家会面临选择,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必然会出现的局面。而左端佑,他并不喜欢朝廷,对这天下,也早有些心灰意冷,但有一点。其实不用考虑——他是绝对不会考虑投降金人的。
  王其松为抵御南下的辽人,全家男丁死绝,秦嗣源为振兴武朝,最终身败名裂,死于小人之手。三位好友有些信念不同,早已决裂,但那只是术的分别,于君子之道、儒家大道。有些东西却是不会变的,在这个大道上。三人从无分歧可言。
  晋州老宅也安静,但自从去年开始,老人的生活,已经失去平静了。他固然可以慷慨赴死,但左家的孩子们,不能没有一条路。而他也不喜欢当女真人来,这些孩子真的投了金国,奴颜卑膝。住在那老宅的院子里,每日每日的,他心中都有焦灼。而面临这样的事情。在他来说,真的……有点太老了。
  来到小苍河,固然有顺手放下一条线的打算,但如今既然已经谈崩,在这陌生的地方,看着陌生的事情,听着陌生的口号,对他来说,反倒更能安静下来。在闲暇时,甚至会恍然想起秦嗣源当年的选择,在面对许多事情的时候,那位姓秦的,才是最清醒理智的。
  窗外白云悠悠,很好的一个上午,才刚刚开始,他想要将那宁立恒的事情抛诸脑后,随行而来的一名左家总管在屋外快步走来了。
  “主家,似有动静了。”
  “嗯?什么?”
  “您出来看看,谷中军队有动作。”
  左端佑杵起拐杖,从屋内走出去。
  为了表示对老人的尊重,给他安排的房舍也位于山体的上段,能够从侧面俯瞰整个河谷的面貌。此时太阳才升起不算久,温度怡人,天空中朵朵白云飘过,山谷中的景象也显得充满活力和生气,但仔细看下去时,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同了。
  河谷中的聚居区以小广场为中心,朝四周延展,到得此时,一栋栋的房舍还在修筑出去,每日里大量的独轮车、扛着物资的士兵从街道间走过,将聚居区内外都填充得热闹,而在更远一点的河滩、空地、山坡等处,士兵训练的身影活跃着,也有绝不逊色的活力。
  然而此时望下去,整个聚居区内就像是被稀释了一般,除了维持秩序的几支队伍,其余的,就只有在谷中活动的普通居民,以及一些玩闹的孩子。而自聚居区往周围扩散,所有的河滩、空地、连同河流那侧的河滩边,此时都是士兵训练的身影。
  左端佑对比着前两日的印象:“今日他们全都参加训练?”
  “我已打听过了,谷中军队,以三日为一训,其余的轮番做工,已持续半年多的时间。”总管低声回报,“但今日……此例停了。”
  山风怡人地吹来,老人皱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
  时间逐渐到达正午,小苍河的食堂中,有着出奇的安静气氛。
  来来往往的士兵都显得有些沉默,但这样的沉默并没有半丝低迷的感觉。餐桌之上,有人与身边人低声交流,人们大口大口地吃饭、咽下,有人刻意地磨牙,看看周围,脸上有古怪的神情。其它的许多人,神情也是一般的古怪。
  偶尔有聒噪的大嗓门忽然发出声音来:“一定是打——”看看周围人望过来的眼神,又“哼哼”两声,神情得意。不远处餐桌上的班长低喝道:“不要瞎说!”
  也有人拿起筷子,夹起一粒肉来:“肉比平时大颗。”餐桌对面的人便“嘿嘿”笑笑,大口吃饭。
  没有太过大声的议论,因为此时让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感兴趣的问题,早上被下了封口令——忽然的日程工作更改,仿佛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以至于各班各排在集合的时候,都出现了片刻交头接耳谈论不休的情况,这令得所有高层军官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发了脾气,还让他们多跑了不少路。在不敢大规模谈论的情况下,整个场面,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侯五端着饭菜过来。在毛一山身边的位子上坐下,毛一山便感兴趣地朝这边靠了靠:“五哥,去看了渠大哥了吗?”
  侯五点了点头。
  “渠大哥怎么说?”
  侯五的嘴角带了一丝笑:“他想要出来。”
  “啊,渠大哥可还有伤……”
  “嘿。”侯五压低了声音,“他方才说,时候到了。这等大事,他可不能错过了。”
  “渠大哥真这样说?他还说什么了?”
  “话没说透,但他提了一句……”侯五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不过,此时整个餐桌上的人,都在鬼鬼祟祟地低着头偷听,“他说……西北应该已经开始收麦子了……”
  对面一名士兵探过头来提醒:“麦子还没熟透吧。再过两日……”
  “西夏人是占的地方,当然得早……”
  另一人的说话还没说完,他们这一营的营长庞六安走了过来:“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呢!早上没跑够啊!”
  庞六安平日里为人不错。众人倒是不怎么怕他,一名年轻士兵站起来:“报告营长!还能再跑十里!”
  另一人站了起来:“报告老大,我们吃完了,这就打算去训练!”
  “我们也吃完了。”周围几人连同毛一山也站了起来。他们倒确实是吃完了。
  “训什么练!刚吃完,给我洗了碗回去休息!”
  那说要去训练的家伙愣了愣:“呃……是!我们去休息。”
  餐桌边的一帮人赶快离开,不能在这里谈,跑到宿舍里总是可以说说话的。方才因为给渠庆送饭而耽搁了时间的侯五看着餐桌陡然一空,扯了扯嘴角:“等等我啊你们一帮混蛋!”然后赶快埋头扒饭。
  ***************
  离开这片山区。西北,确实已经开始收割麦子了。
  西夏军队强迫着沦陷之地的民众。自前几日起,就已经开始了收割的帷幕。西北民风剽悍,待到这些麦子真的大片大片被收割、夺走,而得到的仅仅是有限口粮的时候,一部分的反抗,又开始陆续的出现。
  延州附近。一整个村落因为反抗而被屠杀殆尽。清涧城外,逐渐传出种老爷子显灵的各种传闻,城外的村落里,有人趁着夜色开始焚烧原本属于他们的麦地,由此而来的。又是西夏士兵的屠杀报复。流匪开始更加活跃地出现,有山中土匪试图与西夏人抢粮,然而西夏人的反击也是凌厉的,短短数日内,许多山寨被西夏步跋找出来,攻破、屠杀。
  环州一带,种冽率领最后的数千种家军试图出击,也想要籍着这样的时机,集合更多的追随者。然而在环江江畔遭遇了西夏人的铁鹞子主力,再度大败溃退。
  斑斑点点的鲜血,大片大片的金黄,正随着西夏人的收割,在这片土地上盛开。
  ****************
  军队的训练在持续,直到再度来临的黑夜吞没绚丽的夕阳。小苍河中亮起火光,聚居区中央的小广场上,外界西夏人开始收粮的讯息已经散播开来。
  随着夜间的到来,各种议论在这片聚居地营房的各处都在传播,训练了一天的士兵们的脸上都还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有人跑去询问罗业是否要杀出去,然而此时此刻,对于整个事情,军队上层仍旧采取三缄其口的态度,所有人的推算,也都不过是私下里的意淫而已。
  整个小苍河营地,此时罕见地仿佛被煮在了一片文火里。
  夜到深处,那紧张和兴奋的感觉还未有停歇。半山腰上,宁毅走出小院,如同以往每一天一样,远远地俯瞰着一片灯火。
  山麓一侧,有身影缓缓的挪动,他在这黑暗间,缓慢而无声地遁去,不久之后,翻过了山巅。
  那身影沿着崎岖的山道而行,然后又谨慎地下坡,月华如水,陡然间,他在这样的光芒中停住了。
  有脚步挟着风声从远处掠过去。视野前方,亦有一道身影正缓步走过来,长枪的锋芒正在显现。
  “李老六,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年轻男子的面容出现在月光之中。名叫李老六的身影缓缓直起来,拔出了身侧的两把刀:“祝彪……还有宇文飞渡。”
  这话说完。他纵刀而上!前方,枪影呼啸而起,犹如燎原烈火,朝他吞噬而来——
  更远处的黑暗中,名叫宇文飞渡的年轻人现出了身形,挽弓、搭箭……
  “今天。你就别走了……”
  ****************
  六月十四,降下了一场大雨,黑色的雨云仿佛要将这个天空遮盖起来,雨水肆意地冲刷着一切、电闪雷鸣。这导致小苍河内的训练无法再继续,所有的士兵都在房间里憋闷了一整天,到得傍晚时分,暴雨才终于停下来,日头还未降下,天空澄净透亮。犹如新的一般。到得六月十五,训练才再度持续。
  这天的傍晚,半山腰上的小院里,苏檀儿回来了,罕见的多吃了一碗饭——她的工作即将至于尾声。头上缠着绷带的小宁曦在抱怨着这两天不能上课的事情,也不知道闵初一有没有好好读书。
  在逐渐消褪的暑热中吃过晚饭,宁毅出去乘凉,过得片刻。锦儿也过来了,跟他说起今天那个叫做闵初一的小姑娘来上课的事情——或许是因为陪同宁曦出去玩导致了宁曦的受伤。闵家姑娘的父母将她打了,脸上可能还挨了耳光。
  如此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又说起这两天谷中的训练和一些流言,锦儿忆起一个月前宁毅的问题,提了几句。宁毅看着下方的山谷,缓缓笑着开了口。
  “小苍河像什么呢?左家的老人家说。它像是悬崖上的危卵,你说像个袋子,像这样像那样的,当然都没什么错。那个问题只是忽然想起来,兴之所至。我啊,是觉得……嗯?”
  话正说着,檀儿也从旁边走了过来,此时宁毅坐在一颗树桩上,旁边有草地,苏檀儿笑着问了一句:“说什么呢?”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宁毅将当初跟锦儿提的问题复述了一遍,檀儿望着下方的山谷,双手抱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轻声回答道:“像一把刀。”
  是啊,它像一把刀……
  宁毅点了点头。
  ……
  河谷中,营长庞六安走在街道上,皱着眉头让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走开,他已经快被烦死了,这几天被人旁敲侧击地问来问去好多遍,眼下又有人来问,是不是要出去打什么大户人家。
  “打打打,就算要打,也不是你们说的这么没出息!给我想大一点——”
  他稍稍透露了一丝谜底。心中想起的,是三日前那个晚上的会议。
  ……
  “……自去年的秋天,我们来到小苍河的这片地方,本来的计划,是希望能够依附于青木寨,发挥周围的地理优势,打开一条连通各方的商业道路甚至商业网络,解决目前的困难。当时西夏尚无大的动作,而且西军种师道未死,我们认为这个目标很艰难,但尚有可为……”
  “……但是自十二月起,种师道的死讯传来后,我们就彻底否定了这个计划……”
  “……西夏过来之后,西北大乱,在可以预期的未来里,金人将会逐步吞下黄河以北,我们一定会被孤立,在这种局面里,要打开商路,已经确认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路。这条路如果直接说出来,让人一天两天的考虑,只会导致整个小苍河的军心涣散,现有的基础完全崩溃。为此,在做下决定之后,我们进行了……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工作……”
  “……这接近一年的时间以来,小苍河的一切工作核心,是为了提起谷中士兵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感受到压力,同时,让他们认为这压力不一定需要他们去解决。大量的分工合作,提高他们相互之间的认同感,传递外界讯息,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现实,让他们切身地感受需要感受的一切。到这一天,他们对于自身已经产生认同感,他们能认同身边的同伴,能够认同这个集体,他们就不会再害怕这个压力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接下来,必须越过的东西……”
  “并且,他们可以越过……”
  ……
  经过了前前后后将近一年的打磨,小苍河的眼下,是一把刀。
  它坚硬、粗粝到了极点,由于内部存在的巨大问题,一旦遇上任何乱局,它都有可能就此短碎。任何社会都是一个复杂的整体,但这个社会,因为太过单一,遇上的问题、缺陷也太过单一,已经走上极端。
  支撑起这片山谷的,是这一年时间打熬出来的信念,但也唯有这信念。这使得它脆弱惊人,一折就断,但这信念也偏执无畏,几乎已经到了可以到达的。
  它就像是一把内里充满了瑕疵的高碳钢刀,用力挥上一刀,便有可能断碎。
  但问题在于,接下来,有谁能够接住这全力的一刀了……
  靖平二年的六月十六,外界的西北大地上,混乱正在持续,群山之中,有一群人正将小小的山谷作为假想敌,虎视眈眈,北面青木寨,气氛同样的肃杀,提防着辞不失的金兵威胁。这片河谷之中,集结的号声,响起来了——
  闪电游走,划破了雷云,西北的天空下,暴雨正集结。没有人知道,这是怎样的雷雨将到来。
  这一天,黑旗延绵,跃出小苍河,九千余人的军队折转西进,没有半点迟疑的扑出群山,直接冲向了西夏防线!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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