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锐不可当万物生

　　杰哥曾经也说过，原来小强跟我是同路人。
　　卓越的人，总能殊途同归。
　　普通人能把自己打理好就不错了，但能把家国天下的心思放胸怀里，就不是庸庸碌碌的一生。
　　而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跟能力地位之后，还只盯在自己那点吃喝享乐，则永远不可能走上卓越的道路。
　　那会儿荆小强也的确跟杰哥类似，在外汇极为贫乏的年代，游走海外获取资金。
　　能有意识的做到这，已经算是跟原来那个只想在沪海当个收租佬的屌丝，有了本质差别。
　　但就像杰哥后来慢慢也开始把精力放到关怀更多人。
　　荆小强也不由自主的依托歌舞中心，把原本只满足自己的私人剧场，演变成对更多人有意义的心灵补给站。
　　宫老头很开心，从剧院出来还跟荆小强到对面的居酒屋去夜宵。
　　但荆小强还是先把米高送到机场。
　　私人商务机的确方便，哪怕也要在航站楼调度起飞，但起码时间完全可以自己掌控。
　　米高听说中森订了飞机，埋怨你直接把我这架拿去用啊，我去买架747……
　　一点没那种你用我淘汰货的意思，就是一家人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没错，一贯喜欢花冤枉钱的米高居然也有这种意识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好像很喜欢买老家具装点他那个老洋房。
　　听说是成叔给他灌输的这种态度，大强都叫你米高叔，还花什么冤枉钱，我这里拿去就是了。
　　也算是败家子聚首。
　　所以米高临到演唱会必须返回北美了才去应付事：“今年的合同完了以后，明年我要重新签经纪约，我们签到一起，再也不想这样孤零零的回去开演唱会，我要长期在沪海定居！”
　　荆小强是财迷：“我们一起开演唱会不是浪费嘛，你上半年我下半年，全年都在赚钱多好！”
　　米高更不乐意：“那能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我先去看看薪乡那个公寓，你早点过来……”
　　老头儿能听点英语，悄悄侧目，可能在揣摩这俩的真实关系。
　　好不容易把事儿妈送走。
　　坐到居酒屋，荆小强才给老头解释：“孤独，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他这样的天才内心更孤独，能够遇见同路人是很欣喜的事情，可以活得更快乐。”
　　宫老头就清楚了：“还好我一直都有不少伙伴，但也有人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认为人生不是活下去，而是应该怎么活。”
　　荆小强斜眼：“活下去还是很艰难的，你说你做过工会书记？”
　　说起这个就更有共鸣了：“没错，我也正是从那个阶段，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复杂和残酷，唯有我们描绘出的善良跟美好，才能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帮助大家更好的活下去……”
　　荆小强哈哈笑：“对，只有在年轻的时候，屁大点事都感觉像世界末日一般，等四五十岁之后才会发现，人生本来就天天是世界末日。”
　　老头儿使劲抹着自己的花白头发：“对的，对的，所以我们才要帮大家找回童年的纯真跟美好，才能更有力量去面对每天的末日。”
　　荆小强居然嘲笑动画之神：“可你却做不到每天都奉献最佳动画啊，音乐可以，大量电脑组成的动画工场也可以。”
　　宫老头顿时语塞，端起酒杯嘟哝：“我不这么想，手绘的魅力，永远是电脑无法替代的……”
　　荆小强不争辩：“我们各自努力吧，但按照我们的中国人中庸理论，不用这么坚定坚决的井水不犯河水两条路，相互取长补短，也许才是未来最好的方向。”
　　宫老头出了名的固执，只嘟哝，还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熏得荆小强满身烟味，半夜回家都被陆曦按着洗泡泡浴。
　　但第二天一早送成玉玲去了研发中心，荆小强开车接老头去沪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拜访。
　　说起来不是宫崎峻要求，荆小强都忘了沪海有这么一尊大神门派。
　　他上辈子好歹也是戏剧学院出身，毕业后全国几大电影厂算是求职铁饭碗的主要去向。
　　好比连安宁都要进沪海电影厂当在职员工，这已经算是很牛逼的去处。
　　不会电脑的绘景专业毕业生，当时还真考虑过到沪海美术电影厂来求职，毕竟他也算是有点手绘功底，但想着更远离津门，就算了。
　　这又是个在年轻时为爱昏头的标准案例。
　　可以说过去的年代，沪海美影厂承包了所有记忆中的国产动画大片！
　　从《大闹天宫》、《天书奇谭》、《阿凡提》、《哪吒闹海》这些神片到《黑猫警长》、《葫芦娃》、《舒克和贝塔》、《邋遢大王》这些电视动画片。
　　全都是沪海美影厂的杰作，其实以荆小强的水准很大概率是进不去的。
　　而且听宫老头说起来，哪怕以他们这样的动画大神看来，沪海美影厂也是如达摩院一般神圣的地方。
　　非常值得尊重。
　　因为从抗战时期，这里就创作出铁扇公主这样的动画长片，用斩妖除魔的故事来传达反抗侵略的决心。
　　被侵略军当成战利品带回国宣扬之后，反而带动了焦盆国内的动画产业发展。
　　四十年代看惯了美式《猫和老鼠》、《米老鼠唐老鸭》的焦盆人非常吃惊，这种七八十分钟的长片在叙事性上远胜迪尼士那种以滑稽噱头见长喜剧短片。
　　光是能在动画片里表现思想性，就已经吊打那种小丑式动画。
　　包括宫老头现在一直坚持的这种动画长片，根源影响都在那里。
　　而他的死对头手冢，更是从小时候看过《铁扇公主》才走上动画之路，成名之后，还是八十年代两国动画产业的积极推动者。
　　沪海美影厂也是国内最早参与国际影展之类开过眼，还傲然屹立绝对不算落后的罕见世界前列。
　　也是这路上聊天，荆小强才听宫老头说他居然在几年前就来过中国，当年他第一次做出票房不错的动画长片，得到的奖励就选择了来中国访问旅游。
　　老头儿又特么烟不离手：“很失望，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来过，直到看见你……”
　　荆小强啊：“我又怎么，我从来跟他们就没关系。”
　　宫老头在烟雾中慢慢描述：“玖拾让回来谈到有个中国小伙子想跟我们合作动画片、歌舞片、游戏，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你没有必要来焦盆跟我们合作，你们的沪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既有深厚的传统，又有丰富的经验，那才是最好的，况且他们还那么的想赚钱，你该把赚钱的机会留给他们。”
　　荆小强眨巴眼，没错，从大闹天宫、九色鹿等等一系列动画片，沪海美影厂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跟美术功底，他都忘了。
　　所以这一年逐步上马电脑动画后期CG制作，也从未想过带上这，实际上他也还没来得及朝着动画产业转型，手里几部戏都没搞完呢。
　　可宫老头后面说的才是重点：“但在被我拒绝之后，你却依旧要领导亚洲电影工业去反攻北美市场，我以为这里面肯定包含了沪海美影厂，或者说这让我重新看到了那个雄心壮志的中国，所以我才想去看看你，后面是被你的音乐和动画制作给吸引了，原本我真是以为你代表这个国度要重新把红旗插上北美呢……”
　　荆小强目瞪口呆的看了眼副驾花白老头儿，你难道是个胸怀红色梦想的淫魔吗？！
　　宫老头猛抽几口烟悻悻：“上次我们来中国，就是来看看我心目中神圣的地方，纯粹是旅游，可我们不光看到的是落后，更看到的是唯利是图……我们唯一拜访的就是美影厂，但全程无论我们怎么交流动画艺术，厂方只关心我们是怎么计件酬劳，怎么给动画师赚钱，所以从那以后，失望的我们就再也不准备来这里了。”
　　荆小强问明白是85年左右，哈哈大笑：“你这是心里有个女神吧，好不容易见上面，结果正好看见她在刮腿毛……大哥，再美的姑娘也要大小便大姨妈剪鼻毛的，你不要把你做动画那种唯美仙女代入过来。”
　　宫老头还是耿耿于怀：“他们创造了那么多无与伦比的美丽作品，却只关心赚多少钱，就像你们这个国家现在到处都只关心钱……”
　　荆小强慢慢收起笑：“宫崎峻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个中国的典故，何不食肉糜？”
　　实际上他对老宫有些观点不是很认同，但都是五十来岁的人，各有各的观点很正常，没必要去说服。
　　但这必须要解释下：“天下百姓疾苦，饿死人遍地，皇上居然问身边人，他们为什么不吃肉呢，明白我表达的意思了吗？”
　　托几位焦盆姑娘的福，荆小强的日语越来越溜：“你才多少人的动画公司都需要工会去争取权益？仅仅是个动画产业，你都能跟手冢先生有路线之争，十亿人口的大国，你能想象里面从上到下有多少争执吗，通天塔的故事您应该知道吧，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不同观点相互撕逼的裹脚布，更何况这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国家，前期全靠精神力量扛过来，理顺了思路总得先让所有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包括您之前说过的观点，重点不在是活下去，而是应该怎么活，在我看来这都有点何不食肉糜，我们更推崇的是先活下来，再谈应该怎么活。”
　　“所以你来看到的阶段就是全国上下都穷疯了，没钱，连国家都负担不起只产出艺术不关心效益的美术动画，需要自己找出路了，我说这个不断跟你们请教计件酬劳的厂领导是个好人，而不是只抱着面子不管下面人死活的何不食肉糜……”
　　“一切向钱看有点市侩，但您看看外面那些老旧建筑和到处都在兴建的工地对比，这个国家自己也在争论，保留老的历史痕迹，保留传统的生活方式，我们要诗意跟文明的悠闲生活，不要这样大干快上的忙碌，可现实就是一点点在变化……”
　　“这些微小变化就像万物肆意生长……有句诗里说，尘埃与曙光升腾，江河汇聚成川，无名山丘崛起为峰，时间从来不说话，却不知不觉的回答了所有问题，当你发现他们似乎变了的时候，时代其实已经到来，而且，锐不可当。”
　　其实是出身豪门的老头挟着烟手指都凝固了。
　　以他现在的名气地位，在焦盆，可能没人敢这么跟他毫不客气的说话。
　　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